他曾是清华大学自动化系毕业的正宗“理工男”，14年后却修得了法学博士学位；他曾在硕士时期研究神经元网络，30年后致力于将AI运用于其公司的所有业务；他曾是高通公司的全球高级副总裁、知识产权全球负责人，25年后却主动离职加入到一家美国东岸的公司……他就是InterDigital总裁兼CEO陈立人。
InterDigital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它为何让陈立人青睐？陈立人将把InterDigital带向何方？InterDigital和中国又将发生什么样的关系转变？5月底，《中国电子报》记者独家采访了已上任三年的InterDigital总裁兼CEO陈立人。
独一无二的“小公司”
这是陈立人第一次坐在InterDigital北京办公室里——2023年下半年，InterDigital在中国设立办事处。
但这并不是这家美国无线通信和视频技术标准化专研企业踏入中国市场的开端。陈立人告诉记者，InterDigital成立于1972年，公司发展52年间，早就和以华为、中兴为代表的中国公司有过很多合作。
在陈立人看来，InterDigital不仅历史悠久，且卓有远见：“人类第一次实现蜂窝移动通话是1973年，而我们创始人建立公司的时间比这还早一年。自创立以来，公司深度参与了每一代移动通信技术的研发与更迭，贡献斐然，拥有国际公认专利数多达3万多项。”
随着通信网络的不断演进，视频作为与基础通信“伴生”的产业，同样受到InterDigital的关注。2018年，在4G移动互联网引发的视频产业风潮席卷全球时，InterDigital并购法国特艺集团（Technicolor）研发及多个部门，正式开启了公司在视频编解码与视频标准化技术研发方向上的征途。“我们看到，随着网络技术的发展，视频对于用户体验性的影响力越来越大，视频方面的技术开发也越发重要。我们希望通过收购这样一家技术开发实力世界领先的公司，帮助我们实现与原有业务的互促互进，达成1+1＞2的效果。”陈立人告诉记者，“近年来，我们又进一步扩展了在人工智能方面的专业研究，并成立了人工智能实验室，因为我们发现AI可以作为工具赋能我们已有的两个业务。”
然而，这样一家拥有三个实验室、掌握着无数核心技术的公司，企业规模却出人意料的“小”。尽管办公室遍布全世界7个国家14个城市，InterDigital全球员工数却不到500人。“在我们的员工中，大多数是工程师，其中，又有超过90%的是发明家。这样的发明家比例，可以说在全世界是独树一帜的。”在陈立人看来，“小而美”正是InterDigital的优势：更专注，个人的价值更容易发挥，也更符合发展现代科技的意义。“因此多年来我们专注投入研发，每年会把约50%的可持续收入投入到技术研发和专利组合开发中，保证标准化技术的持续发展和优化。”陈立人告诉记者。记者了解到，这一比重在世界范围内是首屈一指的。
纵观全球科技公司，2022年华为研发投入达1615亿元，占全年收入超25%；同年，英伟达研发投入超73亿美元，占全年收入的27%；2023年，特斯拉研发投入近40亿美元，占总营收超24%；同年，SAP研发费用超63亿欧元，占总收入的20%……相比之下，50%已是一个相当可观的比例。陈立人表示：“我们的研发目标是始终领先行业5~10年。”
标准化是扩大科技价值的秘诀
移动通信技术完成从1G到5G的“蜕变”，花费了50余年时间；其中，自2018年推出5G网络，到2024年5G全面普及，仅仅用了6年。陈立人告诉记者，人类科技的发展，永远是前期发展比较缓慢，往后的变化越来越快、越来越大，呈爆炸式发展。而这其中，标准化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为什么移动通信一定要做标准化？因为不同品牌、不同机型之间只有实现互联互通，才能满足市场和用户的使用需求。同理，音视频经过编码、解码流程后要在不同型号、不同规格的终端上呈现，也必须通过标准化来实现。”陈立人告诉记者，“通过确定一个全球统一的标准，就能够把技术做成开放性平台，从而让更多人、更多企业有机会参与其中。”
而这也解释了以通信起家的InterDigital收购Technicolor大力发展视频业务的原因：因为标准化，两个代表着人类科技发展方向的关键技术正好可以互相促进。陈立人表示：“无线通信技术和视频技术虽分属两个不同的领域，但在研发方向和业务理念上是互通的，两者又是‘路’（网络）和‘车’（应用）的关系，互相成就，有助于InterDigital以更加立体的视角分析行业痛点，找到更好的解决方案，通过技术标准化激发巨大的市场。”
由此，陈立人强调，标准化的价值在于“全球性”。“标准化的整体价值在于促进兼容性、降低门槛，也就是说使用的人越多，技术的研发成本就可以摊得越薄，技术系统的有效性也就越高，形成互利共赢的局面。反之，如果技术只面向一个较窄的领域，应用层面也会相应缩窄，从经济学的角度来看，就不是最有效的方案。”
与这一理念相呼应的是，近年来InterDigital的业务与营收增长一路走高。财报显示，自2019年至今，InterDigital营收持续保持两位数增长，在2023年营收较上一年同比增长超20%。陈立人解释道：“除应用越来越广泛的蜂窝网络与wi-fi以外，物联网、iCloud云端、人工智能，都对技术标准化提出了越来越高的要求。此外，目前80%的全球网络的流量都来自视频，这样的发展趋势也意味着，我们的视频技术在确保网络高效运行方面变得更加重要。”在陈立人看来，随着技术标准化、全球化逐步推进，新的应用场景不断出现，技术应用范围越来越广，又对技术提出越来越高的要求，这是一个应用和技术互相促进的良性过程。“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在过去几十年内开发技术的重要性得以体现，厚积才能薄发。”
“薄发”的背后，是客户对InterDigital的标准和技术所能提供价值的认可。“只有让企业认同我们为他们带来的价值，才是可持续的发展模式。”陈立人表示。让陈立人感到自豪的是，经过一年多的谈判，2022年，InterDigital与苹果公司续签了有效期达7年的合作。“这一方面是基于对目前5G移动技术的判断，另一方面也说明苹果公司对我们不断提升的研发能力的认可。”陈立人解释道，“目前，InterDigital正在积极推动6G在标准、技术方面产生新的增长量，希望到那时，能为企业、为产业创造更多价值。”仅2023年，苹果公司支付给InterDigital的专利费用就有1.34亿美元，占其整体营收的24%。此外，三星、索尼、松下等知名科技企业也均与之有着长期合作。“我认为会有越来越多的企业认识到标准的重要性，认识到专利的价值，而与我们展开合作。”陈立人说道。
携手中国走向共创共赢
“从通信技术发展历程看，自第一台手机被发明以来，最早入局的是美国企业，随后第二代GSM技术带来了爱立信、诺基亚等许多欧洲企业，3G时代三星、LG等日韩企业开始大放光彩，而演进到3G和4G时，中国手机企业也逐渐走上全球化的舞台，到今天的5G时代，中国企业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话语权……我们相信，未来随着技术更迭，会有更多国家、更多企业参与进来，也会有更多的市场等待我们去开拓。”陈立人表示。
而在中国设立办事处，正是InterDigital对中国市场和中国企业发展前景的看好。“对InterDigital而言，中国市场与中国的合作伙伴模式始终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陈立人指出，随着InterDigital的技术被广泛应用在不同行业中，无论是手机、家电还是物联网等行业都有可能成为增量，中国市场无疑会为公司带来更多合作机会。
然而，对于一家技术创新企业来说，开拓新市场意味着严峻的挑战。“一些客户对我们的公司、技术和知识产权实力并不了解，‘破冰’往往是最难的一步。”陈立人表示，“不过话又说回来，与任何一家企业的第一个合同谈判，都是‘破冰’，无论是苹果还是三星，专利谈判都是艰难的。”
同时，基于今天中国市场对知识产权的重视程度，InterDigital对其业务发展持积极态度。“从国家层面而言，对知识产权保护的态度往往是从长期利益与短期利益的平衡出发的。短期来看，节省掉知识产权部分的开支，能够短期内降低企业的经营成本；但从长远来看，能从知识产权中受益最多的，往往是本国最具有创新力的那部分企业。”陈立人分析道，“在这个前提下，可以看到，中国面向知识产权保护的态度是很正面的，很多中国公司已经成为了技术的净出口企业，已经开始产生知识产权收入。”
同时，无论是移动通信、音视频技术还是AI技术，正在飞速发展，为包括中国企业在内的高科技企业带来开拓全球市场的机会。
“一方面，国际标准组织（3GPP）已经进一步敲定了6G标准化时间表，世界对6G的认识和规划越发明确，全世界包括InterDigital在内的很多企业都在布局。从合作角度讲，我们一个很大的愿景，是希望大家一起努力，让6G技术更加先进。”陈立人告诉记者。
另一方面，随着大语言模型将人工智能推上时代的“风口”，InterDigital也开始积极在人工智能领域寻求业务发展的新方向。谈到人工智能的“老本行”，陈立人兴致勃勃地表示，无论是基础无线通信领域还是视频领域，人工智能的应用都为其展现出了一条新的道路：“以视频为例，传统的视频编码是用RGB像素点来表现的，数百万个像素点，最终构成了展示出来的图像。而人工智能则可以通过图像识别功能识别出画面中不同的对象，从而根据对信息的需求量自动对画面中的数据量进行分配，将更多的数据分配到更加精细的对象上去。”
基于此，将人工智能作为工具，用人工智能来优化现有的无线通信和视频技术，并争取将其标准化，成为了InterDigital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主要目标。陈立人告诉记者：“下一代无线通信技术对终端、云端等各方面均有深远影响，虽然InterDigital已经有50多年的历史，但是对于这一商业模式如何能为中国通信与视频产业作出贡献，我们的合作与共赢关系才刚刚开始。”